那刺猬精老太太的店就开在马路边,跟卖馒头的是对面,只不过一个在马路东边,一个在马路西边。
这是横穿韦庄镇的一条国道,顺着路往南边走能到大荔县,顺着路往北走到南酥酪村口,路分两条,一条到合阳,一条到澄城县。
依路而生了很多店铺,各个行业,修车的,卖饭的,办冷库的,最多的还是做餐饮的,河南来的马家是回民,开店卖清真牛羊肉泡馍和小炒,何光小时候穿的衣服几乎都是马家给的,是马大退下来,马家吃喝不愁,马大几乎不吃蔬菜,餐餐有肉,但不是猪肉,何光奶奶听传说,猪是回民的神,其实是不对的,回民是不吃自死之物,而且猪的性格太贪婪了,无论是不是亲人,亦或是母亲,姐妹它性欲一来,能骑个遍。
所以回民不喜欢猪这种生物,认为猪太过下贱,而且从他们招的人就可以看出来,二欢在马家羊肉馆干活多年,为什么马家不辞退他呢?
可能就是因为二欢不那么贪婪,为什么不贪婪呢?
因为他根本就贪婪不起来,他不识数,不认识钱,给多少是多少,他也不计较。
平时每月的工钱,他爹给他就领了,让他自己领,他能把自己绕进去。
二欢这天生缺一窍的人,本来是村里的守村人,奈何他父母总给村里做好事,二欢的智力在二十多的时候奇迹般的恢复了好多,也就没能替村里挡下天灾。
当年有人破坏了高柏庙,天罚降临,让那年以后出生的孩子都得了水痘和天花,杀星降临给这片土地上也带来了几位天生的杀手,冷血无情的人,其中就有刺猬精老太太的后辈。
您又来了?
刺猬精老太太问姚耳。
对,还是跟我儿子何光来的。
姚耳说。
还是老样子?
刺猬精老太太问。
对!
姚耳说。
红色蜂窝煤炉子上坐着一个大铝锅,冒着热气,很明显铝锅是后来换的底,那时候经常有修补锅和水壶的,以及磨剪刀,磨刀的人,走街串巷。
姚耳揭开锅盖,黑乎乎的一锅东西,一个一个小脑袋露出来,姚耳用磨得只剩一半的铝勺子扒拉着,里面有一个装着调料和茶叶的黑色的布袋子。
儿子,吃不吃茶叶蛋?
姚耳喊着。
行,吃呢。
何光说。
婶子,给个碟子,我捞俩茶叶蛋。
姚耳说。
好的,你给你拿吧,就桌子上。
那老太太说。
这都是您自己配的料?
姚耳问。
不是我自己配的。
老太太说。
那是谁配的?
姚耳问。
是我当家的配的。
老太太说。
都有些啥能告诉我吗?
我也想自己回家试试。
姚耳说。
人家问你呢,嗨,你给说说呀。
老太太冲着正在拉风箱的老头子高声喊着。
老头子停下来用手配合着膝盖撅柴火,然后放进炉火里,他好像没有听见。
老爷子的听力越来越差劲了,老太太用食指比划着耳朵转圈圈,姚耳懂了,她是说老爷子听力不行,索性也没有要来茶叶蛋的配方。
姚耳坐下来,剥鸡蛋,整个放进嘴里咀嚼,咬了一口蛋黄,太噎了。
我们的汤好了没有?
姚耳问。
马上马上。
老太太说。
老太太催促老头爷子快点加柴,猛力拉风箱,这是今天第一锅水,所以还没开。
等到柴火一捧一捧的进去,等到灯箱一下一下的煽风点火,水滚开了,冒着热气,老爷子把铝制锅盖揭起来,用大铝勺舀着水往碗里冲,老太太给两个碗里提前放入了醪糟,白砂糖,枸杞,等待水开的时间很长,但是出品快呀,几秒钟两碗甜汤就做好了。
老太太一手拿一个碗递到母子两人桌子跟前。
儿子,味道咋样?
姚耳问。
还行!
何光说。
小时候的何光有很严重的自闭症,说的最多的就是还行。
刺猬精老太太的店,姚耳经常光顾,主要是卖醪糟汤,后来也加了茶叶蛋。
在老爷子还在时候,老太太的日子过得很安稳,尽管忙碌一点,但至少有事可做。
人本来就是贱种,有工作的时候总想着休息,休息长了就老想着工作,人生来是有执念的,即使哪天被车撞死了,还仍然有执念。
这是何光记忆中的童年,那时候刺猬精老太太就闯进了他的生活里。
首到现在缺了一魄的时候,满脸是血的老太太又来烦他,不过所有坏事也不都是坏事,所有好事也都不是好事,我们需要用辩证的眼光去看这个刺猬精的一生。
这样血淋淋,缺胳膊少腿的游魂接下来将一首在何光眼前浮现,老太太的额头明显缺了一块头骨,一个干瘪的眼泡就在眼前吊着,另外一只眼睛也满是血丝,一只腿站立,腋下拄着一个破拐棍,勉强借些胳膊力气,另外一只腿呈现奇怪的姿势,本来向前的脚却向后歪着。
这样形态的游魂,可以推测老太太肯定不是自杀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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